千年光阴，于神仙而言，不过弹指。

十八层地狱最深处，业火终年不熄。

那对父母早已被炼去形体，唯余两道扭曲痛苦的魂影，在魔气与火焰中反复灼烧、凝聚、再灼烧。

他们身上沾染的魔气根源，天界已着手追查，那又是另一段牵扯陈年旧怨的故事了。

chusheng道中，一只花斑母猪刚产下猪崽，便被人拖出圈栏。

尖刀没入脖颈时，那猪眼中竟闪过似人的恐惧与怨恨，随即彻底黯淡。

魂魄离体，浑浑噩噩，再入轮回，下一世，或许是待宰的肉牛，或许是网中的鱼虾。

苦难循环，未有尽时。

而顾幽苔的轮回，格外“精彩”。

第一世，她生于清贫书生家，自幼聪颖，过目不忘。

邻家纨绔嫉妒，买通考官，将她的试卷名字替换。

她苦读二十载，终在揭榜日看见那纨绔趾高气扬站在属于自己的“解元”之位，当场呕血而亡。

第二世，她托生为将门虎子，骁勇善战，于边关立下赫赫奇功。

捷报传回京城，主帅却将功劳尽数揽于自己亲子身上。

她奉命回京受封，等待她的不是赏赐，而是一杯毒酒和“冒功嫉贤”的污名。

死不瞑目。

第三世、第四世……世世如此。

总在她人生即将圆满之际，一切被无情剥夺，替她人做嫁衣。

千年来，她轮回了近百世，每一世都不得善终，在极度的不甘与愤懑中咽气。

这一日，我端坐酆都大殿上，批阅无穷无尽的命簿。

殿下鬼差押送着一道新魂而来。

那魂体格外虚弱黯淡，却依旧能看出顾幽苔模糊的轮廓。

她跪在殿下，深深伏地，良久，才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：

“……拜见……酆都大帝。”

我未曾抬眼，朱笔在命簿上划过：“何事？”

她慢慢抬起头，千年轮回的折磨，早已磨去了她曾经的神君傲气，只剩下一片麻木和眼底深处的痛苦。

她声音颤抖，“我……终于体会到了。”

“当年……你被夺走一切，却无人相信，反遭苛待折磨时……是何等绝望。”

殿中只有判官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。

“我世世努力，世世成空……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，被那些不如我的人轻易拿走，享受……”

“我才明白，当初你在地狱受刑千年，却还能苦中作乐，打牌赢宝，为自己谋一线生机……是何等坚韧。”

她向前膝行两步，重重叩首：

“少君……白泽！我知罪孽深重，不敢求恕！只求……只求您结束这轮回吧！哪怕魂飞魄散，也好过这无穷无尽的失去和煎熬！”

我放下朱笔，终于看向她。